作者 : 清水研
图片 : shutterstock
接下来,我要分享千贺泰幸的故事。他坦然面对了癌症,并为我人生后半段的困境指点了迷津。
千贺先生来看诊时五十四岁,从事科技产业。他在公司负责业务开发,经常往来日本各地,可说是个工作狂。他结了婚育有三子,他一直认为当个强大的父亲保护好家人,就是他最大的责任。
然而,某天他得知罹患了肺癌,并且持续恶化。医生宣布他五年的存活率仅有5%:「肿瘤已经转移到淋巴结了,但因位置太靠近动脉很难开刀,只能以药物搭配胸部放射线来治疗。不过,这种治疗方式顶多把五年的存活率提高到20%。」
当主治医生这么告诉他,千贺先生心想:「原来我就要死于癌症了。」他的态度看起来很冷静,接着脑中浮现的念头是:对了,我们家的房贷,在我死后就可以不用缴了!
「所有人的时间都是有限的。发生这种事只能接受。」千贺先生这样告诉自己。
如今想来,千贺故作镇定地说着这些话的同时,也在努力扮演着「强大父亲」的角色。
不过,后来千贺先生开始住院接受治疗,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。住院期间,千贺先生总是偷偷拉上了病床的帘子,独自一人默默哭泣。他哭泣并非因为治疗痛苦或恐惧死亡将至,而是感叹他必须抛下家人离世,再也没有能力保护家人了!他无法接受一向强大的自己变得衰弱。
精神濒临崩溃的千贺先生,开始来看我的门诊。某天,他体力不支, 情商儿子陪同他一起来看诊。儿子二话不说就跟着来了。父子俩过去的关係就像顽固老爹与叛逆儿子那般疏离,所以千贺先生很高兴儿子迅速答应了他的请求。
在来医院的路上,千贺先生注意到,儿子会若无其事地保护着自己; 搭乘手扶梯下楼时,儿子刻意站在自己的前方,而上楼梯时,儿子则放慢脚步,走在自己的身后──这是一种绝对的保护姿态。千贺先生很惊讶, 他的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长大了。
看诊时,我问千贺:「最近怎么样?」
他对我说:「医生,我还是很难控制好情绪,我很懊恼。过去我一直都在保护家人,想当个帅气的父亲,成为家人眼中的英雄。可是,英雄不该流泪的对吧?」
他语带哽咽。原来,对自己这种情绪反应最不解的,就是千贺先生本人。
诊间安静了一会儿,坐在旁边的儿子开了口:「我父亲以前总对我们说,遇到困难就来找他帮忙。小时候有人霸凌我们,他马上跑去教训对方。我父亲一直以这种姿态守护着家人。不过,即使现在父亲生病了,他在我们心中依旧无可取代,什么都没有变啊,老爸仍是我们家的英雄。」
儿子的这番话让千贺先生当场泪流满面,我也感受到儿子温暖的心意。就在那一刻,千贺先生摆脱了束缚着他的「必须当个强大父亲」的使命,获得了自由。后来,千贺先生不再为了「强大父亲」的「人设」而咬牙苦撑,而是享受每一个瞬间,珍惜活着的每一刻。
某天,千贺先生突然对我说了一段话:
「其实,最近我开始注意到罹癌前不曾发现过的事。罹癌之前,我天真地以为自己能够活得长长久久。我还做着这种美梦时,时间早已一眨眼流逝了。一直以来,我早上搭电车上班时会戴着耳机,现在却觉得这样很可惜。走到车站的路上,风穿过林梢的声音,小学生在路上的嬉闹声,就连车水马龙的喧嚣都让我觉得可爱,树木配合季节转换颜色也很神奇。我甚至注意到风有不一样的颜色,以及季节的来来去去。」
幸运的是,千贺先生在罹癌五年后,至今仍然活着,儘管无法和从前一样健康,但每天都过得很愉快。不久前,他感性地写了一篇文章,分享到公司的社群:
〈早晨的拥抱〉
每天出门上班时,妻子会在玄关拥抱我,过往即使是新婚时,她也没有这样做。生病纵然遗憾,但也并非只有遗憾。
我们已是中年夫妻,不过我的妻子太有魅力,我很想请她别这样。
生病前,我坚定地认为一定要保护好妻儿,这是我的责任。
然而生病之后,我与妻子、孩子、朋友们,反而能够真正意义上的「重新认识」。在此之前,我都以自己的滤镜在看待他们。
只要自己足够强大,就有能力保护他们,这种想法或许没有错,但事实上,是我的妻子在支持着我,是身边每个人在弥补我的不足。
我也是透过生病,才有机会遇见这样的自己。
与其害怕离别的时刻随时到来,不如想着能够一起生活的日子比较快乐。
我们夫妻做到了。
这篇文章写于宣告罹癌即将满两年的春天
※引用:稻垣麻由美着《人生中真正重要的事情:癌症病患的精神科医生清水研与患者们的对话》(KADOKAWA 出版)
千贺先生的例子让我们看到,一个人如何脱离「强大父亲」的形象重获自由,进而肯定真实自我,重拾能够感受到温暖关係与日常点滴的敏锐心灵。这不只对癌症体验者有意义,对所有身陷中年危机的人来说,也是重要的提示。原因在于,即使走向衰老,只要每天都能感受爱与美,就会觉得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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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本文摘自《活出真我的中年人生课:心理肿瘤科名医超越失落与无常的生命洞察》 ,远流出版,清水研着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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